2013年1月25日 星期五

Images, nowhere? ──影像工作坊,何去何從

◎日文一 梁德莎
(本文將刊載於台大意識報第059刊,敬請期待)



你也許不知道,每周一下午在博雅四樓教室,有一群人聚精會神地聽著林文龍導演講解紀錄片拍攝的要點和技巧;一下課,他們拿起攝影機,或前往學校附近的咖啡館,或在校園一角訪問臺大學生對臺大精神的看法。他們是「臺大與我──影像記事工作坊的學員,正為將於一月十二日成果發表會上播映的短片做準備。

關於影像工作坊
「臺大與我──影像記事工作坊為歷史系林維紅老師規劃、由臺灣大學教務處和校園文化資產詮釋課程共同開設的零學分課程,屬於「校園文化資產詮釋課程十周年系列展覽」的前導計劃。此次學員招收約二十人,來自校內不同系所和行政單位。工作坊從基礎攝影教起,讓學員有扎實的訓練後,再分組拍攝與臺大相關的短片。

訪問幾位影像工作坊學員,學員都對課程有相當正面的評價。來自政治系公行組的同學表示:「以前看電影只注意內容不會看畫面,但上過課後會更注意取景。一般通識課跟工作坊相比較為懶散,工作坊要求在一學期內做出成品讓學員有更多互動。」森林系三年級黃同學則表示影像作為呈現的工具用途很廣,作為助教以後打算帶入實習課。來自科學教育發展中心的孔助理則說:「工作坊是很好的經驗,學員來自不同領域,在為短片內容做採訪的過程中,每個人都觀察到不同的細節。」

專業影音訓練與跨領域能力的重要性
林維紅老師談起辦影像工作坊的初衷,「影像敘事與影像識讀非常重要,在現今更已是必備能力。」老師強調,科技雖已進步到能讓任何人隨手拍片,但用影像說故事仍然需要專業訓練。「一般課程的老師很樂意藉影音的方式讓同學繳作業,但臺大卻沒有一個課程給予學生完善的影像製作訓練。」以歷史系為例,即便早已通過碩士論文可拍紀錄片的決議,但因影像製作課程的缺乏,並沒有碩士生以紀錄片呈現論文主題。「影像跟寫作一樣需要長時間的培養,將影像與專業領域結合的能力更是如此。」基於教育的理念、歷史的專業以及對臺大學生影像敘事能力的關心,老師在學期初推出以紀錄片拍攝為主的影像工作坊。
而這並非老師第一次開設影像製作課程。早在2010年老師便跟圖書館合辦過為期一週的影音製作工作坊,2011年在校園文化資產詮釋課程中也請到林文龍導演指導「黑冠麻鷺」一片的拍攝;今年更在歷史系必修課「中國史四」中,請到包含李惠仁在內的四位紀錄片導演指導學生拍攝紀錄短片。「比較特別的是,這門課結合影像和歷史系專業領域。除了一般課程和作業外,周末還要上電影課學習紀錄片的歷史、概念、如何發想和拍攝……期末要交出紀錄短片和研究報告。」老師說明拍攝紀錄片並非如一般想像簡單,需要不同領域不斷磨合,才能拍出一部優質紀錄片。

影像工作坊課程化之困難

當問及影像工作坊課程化的可能性,林維紅老師坦言有許多困難需要克服:「師資聘任是個問題,業界人士不一定有碩、博士學位,要通過系內、校內的師資聘任不容易;就算通過了,一學期才三萬塊的薪資,怎麼請人啊?就算用講師或專家的資格請人,演講一次給兩千塊,對好導演來說怎麼夠?學生需求這麼大,並非不能開影像製作的通識課,但這類課程一定要篩選學生、小班教學才能有一定的品質,且最好有完善的配套──從初級、中級甚至到最後結合各系院的專業領域──不曉得學校願不願意開,能不能看到課程的重要性。」老師直言臺大內必須要有對影音製作教學需求的認知以及影音作為教育重要成份的共識,才有可能推動課程。

由學生推動影像課程之可能性?

談及若由學生建立長期性的影像課程或工作坊,老師表示完全願意協助,「影像工作坊很難再辦下一期,若希望它成為臺大長期的課程或工作坊,需要更多人來關心和努力,並非我一個人能做到的。也許學校能成立像寫作教學中心的影音教學中心或學生創立影像製作的社團,提供長期性的課程,讓臺大學生有更多機會能學習影像製作、跨領域結合和影像識讀的能力。」

在跨領域結合和數位影音能力被強調的這個世代,沒有受過專業訓練的臺大學生是否只能獨自摸索?影像工作坊已經落幕,然而臺大學生對影像製作課程的需求仍在,校方是否能將課程納入制度?又或許能如十年前的校園文化資產詮釋課程一般,由學生來規劃、推動,成為新的通識課?臺大校園的改變,端看你我的努力。

意識報057刊目錄





意識社論

資訊時代下的伯仁之死                                              ◎台大意識報


議事專題:課程改革

當課程改革成為必經之路                                           ◎社會三 黃軍皓
政治系的課程改革經驗                                               政治三 林旭亮
時移事往 — 社會變遷下的政治系課改                        ◎社工四 孫文駿
「合太醬料」新風味 — 醫學系的課程改革                 ◎醫學六 林函怡
關於課程,我們可以做到甚麼?                                ◎社會二   方品智


藝世藝文:戲劇系公演

台大小劇場的年度盛事:戲劇學系畢業製作                ◎會計一 李浩詮
《酷刑備忘錄》劇本和它的劇作家                              ◎中文三 張乃文
喜劇的焦慮:專訪《酷刑備忘錄》導演蘇致亨            ◎社會三 吳  璠 
重回公演現場                                                              ◎公衛一 吳大洲


意識校園

媒體素養與通識課程審查                                            ◎政治一 施以德
販賣性福 — 保險套販賣機進駐校園                             ◎生技二 林月先
徐州校區的杜鵑都不開花 — 公衛大樓的趕校車經驗     ◎公衛一 許筑淋


校園意語
One Night in 台北                                                        ◎政治一 李佳穎




主編的話

       在意識報寒假特刊進行地如火如荼的時候,我們為各位讀者帶來了新一期的刊物,本次專題包括課程改革,與許久未見的藝文專題,報導十二月初的戲劇系公演。目 前校內有多個系所在進行課程改革,我們挑選了政治系與醫學系來進行報導,每個系的課程改革有甚麼樣不同的背景?在進行過程中又有甚麼經驗?學生作為大學課 程的重要角色,進行課程改革也是學生自治的重要內涵。另外,戲劇系的公演是每年校園中的重要活動,今年的劇本《酷刑備忘錄》是甚麼樣的故事?本次公演的導 演有甚麼甘苦談呢?最後,本刊也透過更多的單篇文章呈現更多校園事務,包括公衛院學生的校車經驗、保險套販賣機進入校園的努力,與「媒體素養」課程所引出 的通識課程審查問題。希望這次的刊物各位讀者會喜歡,我們開學後見!

社論:資訊時代下的伯仁之死

◎台大意識報(本文同步刊載於蘋果日報2012/12/20論壇)


  日前,本報校園意語專欄〈泡菜與番薯,Life is Good?〉一文,透過Facebook和 BBS轉錄,引起網友關注討論,多家報媒先進亦跟進報導。最早跟進報導的聯合報系,於10日刊載〈韓籍交換生:韓達成競爭力人民不幸福〉,僅以聯合新聞網綜合報導的名義發表。除了報導事實有誤,將本報記者採訪整理撰稿誤植為金俊植本人發表之外,該文與本報原文內容高度雷同,在未徵求本報記者同意下,將第一人稱轉為第三人稱,小幅修改字句隨即刊出。同日傍晚,各家平面媒體記者陸續來電,尋求金俊植本人的聯絡方式,我方皆婉拒。隔日一早,仍見主要平面媒體分別以半版至四分之一版不等的篇幅刊登相關報導,內容多與本報報導相似。

   作為校園媒體,發掘值得報導的人事是我們的本份,此次各方讀者的不少肯定,對我們起了很大的激勵作用。至於在網路引起熱烈討論,乃至引起平面媒體的注意而跟進報導,不在意料之內。然本次報導起初用意之一,即在於借鏡韓國經驗,讓大眾了解媒體壟斷的嚴重性,故亦樂見透過主流媒體報導發揮影響力,帶來更多公共討論。不過,這股狂熱中有兩點卻是必須檢視反省的:

   一、標題殺人,以文害意。在這兩天的相關報導中,多篇報導標題脫離原文脈絡,舉例來說,聯合晚報其中一篇報導下標〈韓藉交換生:台灣沒有真正韓國專家〉,絕非原文重點,僅為金本人在受訪結尾時邀請讀者參加讀書會的玩笑話。此般下標,誘使讀者可能產生截然不同的解讀,顯然是欲炒作民眾互罵氣氛。

   二、缺乏事實查證,大幅抄錄本報報導內容。據金本人表示,他僅接受了一家媒體的簡短電訪。而各家媒體在未聯絡上金本人,亦未經本報授權的情況下,仍煞有介事刊出半版至四分之一版不等的相關報導,甚至可見記者與作者搞錯的離譜謬誤。而金選擇拒訪的原因之一,正是前述提到現今媒體慣用聳動、偏離原意的標題,以及斷章取義、強作解人的亂象。如此前提下,他實在沒有理由接受訪談。

  當今媒體市場邏輯運作中,爭取閱聽人的最大目光,成了編輯判斷如何下標的至高準繩斷 章取義、扭曲原意的作法,或許能夠吸引讀者一時半刻的注意,然而其間是否引起困擾、造成傷害,則往往避而不談。這種惡質作法其來有自,背後反映的其實是現今台灣媒體的產業生態。以傳統報業而言,近十年來各家報紙陸續裁員縮編,組織內部的每位記者,面臨的是更長的工時與更廣的守備範圍,這意味著記者處理每則新聞的時間相對壓縮,加上獨漏新聞的壓力,當抄襲改寫同業報導的便宜作法橫陳眼前,自然有著極大的魅惑。

   然而結構限制斷不能成為開脫的藉口,我們必須陳述事實,並呼籲新聞工作者,若仍自視新聞工作為一門專業,對於報導內容與標題可能帶來的負面影響理應保持高度自覺。否則,「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死」的情況,將不斷重演。最後,我們也邀請各位讀者,從一種理解媒體產業現狀的現實角度出發,一同監督、關注台灣媒體的所作所為。

當課程改革成為必經之路

◎社會三 黃軍皓
   


 
  近十年間,臺灣正處於一個高速變革的時期。隨著高等教育普及化的世界潮流襲上臺灣,大專院校擴增至一百六十三所,於職場上擁有大專學歷者已供過於求。市場全 球化下國際競爭日繼激烈,國內重點發展聚焦於產值高的電子資訊產業,轉型升級日漸飛快。重重因素交織之下,現今就業結構的狹窄已逐漸壓迫教育體系的運作, 對於「專業」之訴求更為鮮明強烈。對於大學生來說,科系的劃分便是將每個人所處的專業領域做初步的切割。然而,今日的學子選擇「專業」的動機,已難能只考 量興趣與能力取向,而是為謀求踏入社會後就業的籌碼,甚至後者優先於前者的傾向。對比於中世紀大學「博雅教育」中著重獨立思考以及培育通才等訓練,現今的 教育規劃真能滿足眾學子對於教育的期待嗎?對於教育意義的定位現正分歧,因此,對於現有課程改革之聲浪繼而發起,為那些在「學術訓練」與「職能訓練」之間 困惑與掙扎的迷惘學子,開創出所能選擇的第三條路。

   過往的教育體制下,課程以及教材之規劃多為專家所一手包辦。此純粹由上對下的傳導關係,使得教育容易忽略學生的聲音,課程內容也缺乏調整彈性。然今日, 教授與學生的權力關係已不同於以往的僵固。學生不再只能被動地接受課程的安排;而可透過學生自治組織的發起爭取各項權益。於臺大,已陸續有幾個系所發起課 程討論小組,以中介者的身分,搜集系內學生對於課程編排的意見,使教授在教材上得以做調整,於兩者間搭起一道溝通的橋樑。然而,部分系所由於課程改革的構 思不夠完善,抑或是沒有做好傳承的規劃,課程改革堪稱成功的案例僅為少數。於此專題中,我們以政治系以及醫學系的課程改革為例。於傳統思維被各自定位於 「學術訓練」與「職能訓練」的二系,其內部是如何變革課程的規劃,以滿足不同學生之需求。於後文中我們將各自作介紹,一揭其課程改革成功之脈絡。

政治系的課程改革經驗

政治三 林旭亮 



  政治系是目前有進行過課程改革經驗的一個例子,系方和學生都有從中參與。最近一期的大規模改革是97學年度時,當時的系主任蘇彩足教授推動將大學部的課程,依照內容的難易度分為「一般課程(Regular Program)」與「進階課程(Honor Program)」。屬於系內必修的一般課程系列是取得學士學位的必備條件,而對於有志朝政治科學專業領域發展的同學,可以再選修進階課程。進階課程強調有更深入分析、思辨討論和學術研究的訓練,因此學分數較多,且難度也較高。修畢「進階課程」的同學將會在畢業典禮時獲得證明書。
 



創造多元發展的環境 

   「希望能鼓勵同學多探索自己的興趣。」當時曾參與課程改革的陳思賢教授表示。系上透過將課程分為兩種系列的方式,提供給學生有較大的彈性安排課程。政治 系學生除了可以修習本系的基本課程,將有更多時間能夠往其他科系領域發展。至於進階課程的推行狀況,首次適用課改的B97同學今年已經畢業,經統計後,真 正有完成進階課程的應屆畢業生僅有14人,而政治系三組學生共約有180人,很明顯只有不到十分之一的同學修畢進階課程。

   針對該情況,由學生組成的「課程調查小組」有曾對B97同學做過問卷調查,但回收的問卷樣本數太少(共38份,回收率約25%)。統整後,同學未修畢進 階課程的原因大概可以分為幾類,如對政治系課程興趣缺缺,想盡快修完系上必修去修外系的課,或認為進階課程的師資和內容吸引力不高,而對於「Honor Program」證書的實際效果未知也是其中的原因。



課程小組的參與

    關於參與系上課程改革的「課程調查小組」,緣由於98學年度下學期時,政治系系務會議通過實質章程,規定由政治系各組七名教授加上全系一名學生代表共同組成「課程委員會」,討論系上的課程安排事宜。當時的系學會會長蘇暐勝延攬同組 同學蔣思彬擔任代表,並再找了公行組和政論組的同學,分別是廖唯傑和徐亦甫一起組成四人課程小組。成立初期,課程小組進行了全系的問卷調查,目的是要調查 系上同學對課程的綜觀性意見,同時,也舉行了課程討論會,但由於宣傳不足的原因,參與討論會的同學很少。課程小組最後在課委會上提交調查和討論後的結果, 並提出了一些倡議。

  對於同學參與系上的課程改革,老師普遍認同這個方向設計,贊成持續進行下去。林俊宏教授即認為學生本來就應該要涉入其中,學生參與課程改革可以更能讓老師們聽取到學生在課程安排方面上的聲音,師生從而有更多的對話機會。政治系的學生應該要有公共關懷,對課程可以有更多想像。

   然而,課程小組提出的倡議並不是全部都被系方所採納,「很多時候,最大的困難可能仍在於系上的資源分配,如師資人力或老師的意願都會影響提議能否落 實。」前代表蔣思彬表示。此外,也會有老師質疑課程小組的代表性,認為課程小組提出的倡議會不會只是少數人的意見,同時,不足的問卷樣本數也導致調查結果 的可信度較低,較難說服所有老師。

  對此,101學年度的課程小組召集人產生方式已制度化,希望透過選舉的方式,讓課程小組代表有民意的基礎,進而強化正當性。現任課程小組代表許菡芸表示,目前的主要規劃是檢討進階課程在B97屆的實施成果及延續上屆課程小組的方向,並讓系上同學更了解課程小組的功能和目的。



行動者的告白

   前任課程小組代表蔣思彬認為「相對於社團或其它方面,課程設計關切到每位同學的個人權益,每個大學生都需要修課,課程好不好,無論知識上的陶冶或上課的 心情,其實都攸關到自己的權益。」唯有同學們願意參與,推動課程改革的動力才能繼續下去。徐亦甫也表示「課程改革與一般系學會活動的根本差異在於,課程牽 涉較大的資源分配問題,系學會活動若沒辦好,其實大家也不會怎麼樣。但課程是很切身的,每個學生都會被影響到,其中需要聆聽大家的意見並用合作的方式去爭 取權益。」

   相對前屆課程小組認為課程改革需要同學們的更積極參與,現任代表許菡芸則有較不一樣的想法,「就我所看見的政治系同學,不見得非得對課程有什麼意見不 可,個人化的解決如雙修或修其它的課是一種方式。但我希望可以把意見留下來,目的不是在加強大家對於政治系的認同,而是今天若有一群人對政治系有比較強的 認同在,就應該要有相應的制度來保障你。」



時移事往 — 社會變遷下的政治系課改

◎社工四 孫文駿

 

從幾股社會變遷的趨力談起

 
   近年博雅教育的重要性不斷被提起,同時實際就業環境日趨惡化,大學生不斷在追求「人文素養」與「未來飯碗」之間掙扎搏鬥。這種夾在理想與現實的焦慮,恐 怕並非「個人能力不足」、「一代不如一代」可以解釋,而是不同世代期待與現實落差所導致。社會期許現今大學生透過博雅教育,培養跨科際整合的寬廣視野;然 而,相較二十年前,大學生即將面對的就業市場環境卻大不如前,這點從平均物價不斷上揚,大學畢業生起薪卻維持在十年前的水準可見一斑。
  世代不正義的客觀環境,加上沉重的社會期待,具體反映在高等教育的現象是逐年攀升的延畢比率,其中又以出路較不明確的人文社科領域的學生最為明顯
, 紛紛選擇雙修輔系、出國交換、企業實習、準備國考,利用大學豐沛的資源自我加值,在走出校園前為自身行囊增添一些裝備。以政治系為例,其近十年延畢率皆高 於全校平均,平均每年有近3成學生延畢。而在這段期間,政治系的課程安排也歷經幾次大幅調整,究竟制度變革如何反映社會整體變遷,又對學生在生涯安排上產 生什麼影響?
 
 

系所課程安排反映對於該系學生的想像
 
   台大作為一所綜合型大學,涵蓋各種類型取向的系所,從自然到人文社會、基礎研究到實際應用,大體來說,可以分成職業訓練(professional trainning)和基礎學科。每個科系的課程安排,要求學生們在大學四年內滿足一套特定訓練,同時也反映了對於該系學生模樣的期待。以往按教育部擬定 指導方針,各校系由上而下排定課程,如今學生也可以透過各種管道方式反應意見,讓實際修習課程的學生,不再只是被動接受的對象。
   換句話說,系所的課程安排不再是一成不變的。以政治系為例,因應教育部調降必修學分數的大方向,系方於97學年正式實施一般/進階課程,期望不同定位的 學生都能適得其所;而從99學年開始,由學生自行籌組的課程討論小組,也透過與學生、教授交換意見,讓學生意見得以影響課程安排。

  然而,任何課程安排的變革調整涉及諸多因素,從具體而微的教學意見反映、系上的教務會議、學生們的意見反映,乃至大學畢業後必須面對的就業問題。台灣整體就業市場的變化,亦回過頭來引導課程制度的安排。

 

政治系定位的再檢視
 
   政治系早期必修課程78學分,占當時畢業要求140學分一半以上,自95年、97年推行兩波調降必修學分數,改以系內選修的分式和一般/進階課程分流的 方式,讓有志在政治學門繼續深造,或是培養第二專長的同學,皆能適得其所。而上述兩項課程安排的調整,其影響反映在系內轉組人數,以及政治系內三組的轉組 人數,皆呈現下降趨勢。
   有別於職業訓練導向的科系,人文社會科系普遍面臨核心能力不夠明確,培養的能力較為抽象,一時難有具體的衡量標準。政治系林俊宏老師認為,政治系的核心 有二:政治理論和計量能力。至於對於政治系學生普遍向外系發展的情況,老師認為與目前入學招生方式有關,根本不應該大一分系,因為社會科學領域各個學門之 間要完全切開處理是不可能的,應先以學院為單位招生,讓學生在大一大二探索,待高年級再分流。

   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近年教育部調降學分的指導方針,是在現行大學以系為單位的招生制度下,增加學生跨領域探索的空間。而實際在政治系落實,便是目前可 見的減少必修學分數和一般/進階課程分流的設計,其成效可觀察近年轉系人數的下降趨勢。毋論是申請轉系、實際轉出,甚至是系內轉組的整體比例皆呈現下降趨 勢。即便考量從去年度開始實施可以雙主修身份畢業,造成雙主修可攻可守,減少部分轉系人數。整體來說,現今必修學分少、選課彈性大的課程安排,降低了對於 政治系興趣平平者的轉系推力,有更多空間選擇以雙修、輔系的方式培養第二專長。

   然而,紮實訓練和彈性選課兩者不易兼備,同學對於近年課程調整的反應不一。林俊宏老師也表示,就他與導生接觸了解,同學意見兩極,持正面意見者認為擁有 更多時間修習他系課程,加上政治系本身的訓練,有助於職場應對,提升競爭力;但也有同學不知道政治系的核心在哪,反而喪失讀政治系的動力。

  至於如何定義核心能力、劃定課程分流的界線,在系統性的訓練和留予學生多方探索的彈性之間尋求平衡點,成了一門需要由系方與學生共同參與討論的功課。


資料來源:台大統計年報2002-2011。延畢率=延修生/已屆畢業年限者。


 
為生涯加值:分析雙主修、輔系比例
 
  在偌大的台大校園裏,政治系學風自由,較少刻意強調系所認同,培育出的「政治人」形色各異,在生涯進路上,除了培育政務官員、公務人員,亦不乏投入新聞媒體、外商公司者。近五年來政治系選擇雙主修的人數呈上升趨勢,為自己在踏出校園前,謀求更多在職場上的籌碼。
   從近五年政治系學生雙修輔系的分佈來看,最大宗為社會系,占四分之一,其次為經濟系,亦有近四分之一。若從求職角度來看,屬職業訓練約占二成,如:法 律、商管、社工、生傳。屬社科領域,但對求職亦有加分作用的經濟系,也占近四分之一。至於不屬職業訓練取向的人文社會學科總共約占四成。
  總體來看,從雙主修人數的上升趨勢,可以觀察到政治系學生面對不樂觀的就業環境,有越來越多人期望能多配備幾把刷子,毋論是具體的職業技能,或是廣博、整合性人文社會知識,皆有助於求職或繼續深造。


資料來源:台大歷年雙修輔系人數97-101學年,政治系雙主修220人、輔系266人,共計486人。
 


結語 

 
   以往有志於公共事務、投身政壇者,不少人選擇在大學時代以政治系為第一志願,因為政治學是一門涉及複雜事務、具備高度整合性格、處理複雜人際互動的學 問。然而,隨著當今就業環境的惡化,在追求理想的同時,學生也不得不顧慮最基本的生存問題。在短期大環境無從改變的情況下,處理介於理想與現實之間的焦 慮,個人解套方案之一是透過延畢,爭取更多時間去累積籌碼,包括:雙修輔系、出國交換、企業實習、準備公職、研究所考試,都是在大學文憑貶值的年代,增強 個人競爭力的方式。

 
   台灣社會整體環境的變遷,反映在高等教育的制度安排上。我們觀察到從教育部提出降低學分的指導方針,要求各校各系協助配合,而政治系在近十年提出一系列 因時制宜的作法,提供學生更多自由探索的選擇空間。然而,任何一項制度變革必然有利有弊,習於被動接受安排、灌輸的學生,面對占畢業學分一半左右的空白, 有人樂於到各系修課取各家之長,開闢第二、第三專長;同時也有學生為此感到茫然、缺乏方向感。

 
   身處機會結構不如上一代的我輩,除了必須更有意識地利用選擇自由,在大學期間探索、了解自身性向。同時,教育部更應該重視隨教育年限普遍延長,學生對於 人社/職業教育的雙重需求,應該透過更合理的課程制度安排來提供,調降必修學分數是現行制度下的權宜之計,然而職業教育、基礎科學、人文社會學科的定位與 分流,更是應該被正視並納入公共討論的議題。




「合太醬料」新風味 — 醫學系的課程改革

◎醫學六 林函怡



調配「醬料」好滋味

 
  「合太醬料」(註一)好味道,起頭就知曉。大一大二豐富的通識課程,供應多樣的好原料,三四年級紮實的基礎學科,調配出濃郁的基底,大五大六的臨床見習,顛覆味覺的層次,度過七年級實習的震撼教育,痛苦總會過去,留下來──難忘
好味道。醫學生跨越重重阻礙,方能成長,茫然的大一生想成為醫龍的接班人,必須歷經七年的學習與磨練。

 
  如今因應教育部「6+2」制度(註二)的規畫,102學年度的新生課程勢必面臨巨大的變革,現任醫學系謝松蒼副系主任認為:「課程改革的本質在於重新審視學生的需求,增加選擇的自由度,促進多元學習。學生的需求是改革的出發點,因此他們的意見具決定性的作用。」

 
  系方聲明重視學生的意見,他們是如何取得學生的看法?學生有哪些途徑為自己發聲?課程改革推動至今有哪些作為呢?

 

系方的準備──課程改革小組

 
   「醫學系課程改革小組」成立於九零年代,屬臺大課程改革的先驅,負責監督課程內容,提供學生表達意見的管道,運作模式逐年完善。目前每學期至少集會一 次,由課程負責人報告上課內容,再由與會的師長代表(註三)和學生代表提出建議、問題,經由討論、修正後再呈報給醫學院的課程委員會與台大校方,覆議後方 能執行。

 
  學生代表由系學會正副會長擔任,必要時知會各年級班代參加,有興趣者亦可列席參與。近年來,由於醫評會教育評鑑的推動、專業素養的重視與自主意識的抬頭,學生的聲音益發重要。

 


多事之秋,學生的反思

 
   洪蘭的雞腿事件(註四)一度引發社會譁然,輿論要求重新檢視醫學教育的安排。當時的系學會會長鄭喬峰主籌「學生自評委員會」,成員橫跨七個年級,藉由問 卷調查的方式匯集各年級的意見,期望監督課程的安排與內容。現任系學會會長廖予昊曾經參與自評會的運作,他表示:「自評會的成立不是在應付洪蘭事件。在此 之前,系方就有改革的規劃,加上評鑑報告建議整合基礎學科、改善公共空間,自評會是為了匯集同學意見,自然衍生的組織。」

 
  自評會當時發放的問卷內容,包括滿意度調查、意見回饋,每學年度回收率五成左右,統計結果交與系方作為改革的依據。然而近年參與人數漸減、問卷回收率降低,廖予昊對此感到可惜:「學生自評應該要每年推動的,目前系學會正試著建構自評會的制度,讓它更具執行力。」

 
   由於學生的積極參與,系方體認「整合課程」(註五)的必要性,於是楊泮池院長舉辦多次討論會,並於99學年度實行改制的基礎課程,修課時間從一學期延長 至一學年,提供學生「同一主題、橫跨領域」的授課,例如:以「心血管系統」為題,解剖、組織、生理皆教授心臟、血管的相關知識,為期兩周,並於小組討論時 間,在醫師指導下進行個案討論,強調基礎知識在臨床的應用。整併後多出的空堂,也讓學生擁有自由學習的時間,課程制度於100學年度趨於完備。

 

孕育醫學人文的茁壯

 
   並非每種改革都適合快刀斬亂麻的節奏,醫學人文學科就踩著不疾不徐的步伐,走出特有的韻味。因應教育部97學年度的中程綱要計畫,由何明蓉老師負責,著 手推動專業素養的養成、加強人文學科的教育。首先,何老師開辦「醫師專業素養」一課推廣改革的理念,由選修的學生組成工作小組,探討人文範疇、提供想法。

 
   根據工作小組的建議,加上國內外的教學經驗,醫學人文課程逐年豐富。一二年級新增二號館的歷史巡禮、兒童醫院的實地探訪,並邀請文史學院的助教引導學生 討論。四年級逐漸步入臨床,在醫病溝通的實習課裡,醫學生被交付各種任務,包括詢問標準化病人(註六)的病史、向他們解釋病情、甚至傳達噩耗,事後假病人 會分享當時互動的感受、心境。



學生想要改變,該說給誰聽?

 
  目前就讀醫學系六年級,參與過課程改革的陳泓任依據個人經驗:「只要你有意願表達自己的意見,直接跟系主任、院長反應,他們都會給予回應跟幫助。只不過通常都需要問卷的統計,讓他們明白這是大部分同學的意見,才有改變的可能。」
  廖予昊認為:「最簡單的方法就是請班代、系學會向系辦表達意見,等自評會制度確立後,填寫自評問卷也是一招。」
  透過每個醫學生的參與、投入,合太醬料的提煉才能香醇、完備。百年老字號的新風味,不單是為了適應變動的制度與社會,也為一份使命──追求更好的自己。


 

註一:取自「台大醫科」字型變異的玩笑自稱。
註二:現今的制度為「7+1」,也就是七年的大學教育、一年的PGY訓練(post- graduate year)。

           民國102年入學的新生將改為六年的大學教育、兩年的PGY學習。利弊之間仍爭論不休。
註三:課程小組的師長代表包括楊泮池醫學院院長、何弘能醫學院教務分處主任、張上淳醫學系系主任、謝松蒼醫學系

           副主任、基礎課程與臨床學科各四名教師代表。
註四:洪蘭於2009年擔任醫評會委員,視察台大醫學系,於天下雜誌發表「不想,就讓給別人吧?」一文,字裡行間

           情緒激動。
註五:三年級的基礎課程包括人體解剖學、組織學、生理學及微生物免疫學。
註六:標準化病人又稱假病人,由志工受訓後扮演病人,模擬真實的病痛、情緒反應,提供醫學生練習溝通技巧的機會。

關於課程,我們可以做到甚麼?

◎社會二   方品智

  

   校內許多科系都嘗試推展所謂的「課程改革」,或者至少正在醞釀改革。每個科系遇到的問題不盡相同,從最基本的課表安排是否方便學生選課、到整個科系的定 位,像是專業取向科系為了因應產業轉型而調整自身的課程架構;每個科系的改革管道也各異其趣,可能是教授之間的共識、可能是教務處由上而下調整制度、也可 能是學生自主推動的。

 
   98學年起,每個系所增設「課程委員會」。值得一提的是,委員會中必須包含一名學生代表,雖然人數遠少於教授,但為學生參與課程規劃提供了制度化路徑。 這引導出一個問題:從小到大我們所熟知的學生身分在課程學習上沒有置喙的空間,是個被動的接受者,那麼學生在課程規劃上可以幫上什麼忙?更進一步說,若是 學生對課程有異議,有可能主動提出改革嗎?

 
  我們所採訪的政治系與醫學系正好回答了這些困惑。這兩個科系的學生透過制度化的管道進入課程決策圈,他們嘗試蒐羅學生意見並回饋給教授,改善教學方式。另一方面,也主動提出、或是從旁協助課程改革。雖然影響有限,政治系與醫學系的經驗彰顯了學生對於課程的主動力量。

制度化的課程改革
   我們對於系上課程或多或少有些抱怨,這抱怨可能包括課堂規範、授課方式、作業份量、甚至是開設這門課的必要性。但是談及改變,卻囿於缺乏管道、自忖代表 性不足等問題而作罷。關鍵是,當不滿的聲音浮現時,有沒有被反映、被討論的機制?而個人的不滿有沒有可能凝聚成整體性的建議?
   反映意見的管道其實並不匱乏,最簡單的方式便是直接與教授溝通。私底下的解決管道雖然方便迅速,但缺點在於影響或許短暫,反映的意見可能因難以判斷代表 性而遭拒絕。課程制度的複雜性在於涵蓋了各式各樣的教授與學生,每個人抱著不同的想法開設/修習同一門課,提供意見、倡導改革時必須考慮到各種人、各種因 素;課程也是每個系所藉以定位自身的座標,然而大方向的變動需要仰賴長時間的討論、觀察、試驗。

 
   就政治系與醫學系的經驗而言,制度化的改革管道與組織可以透過問卷、公聽會等形式蒐集學生的意見,組織本身也得以持續運作。由此觀之,制度化的課程改革 是更理想、更具公共精神的課程改革。目前為止,兩系的課程組織透過制度化的改革管道,的確將學生意見帶入系上的課程討論中,並且改善了數門課程,如前者增 開量化課程、歐語課程,後者的醫學人文教育與整合課程。



課程改革作為學生自治

 
  雖然課程與學生的權益緊密相關,不過課程畢竟只是校園生活的一部分,課程改革所能喚起的公共參與也有其侷限。舉例來說,政治系與醫學系的課程改革組織都曾透過問卷來調查學生意見,但回收率皆未過半,相當程度反映了多數學生對課程的關注程度不高。

 
  另一方面,學生意見必須經過與教授的協商、彼此達成共識。在此過程中,開課、授課也受制於師資多寡與其專業領域的範圍。如果無法達成上述條件,課程改革勢必成為空談。

 
  我們不妨將課程視為學生、教授等各方意見與現有資源、制度互相協調的產物,換個方法說,課程規劃也是學生自治的一個場域。學生要在課程上展現一定程度的自主性與能動性,必須仰賴較為常態性的組織運作、蒐集整合學生意見,以及透過制度化管道參與課程的規劃設計。

 

結語:我們可以、也該為課程做些什麼

 
  校內各科系的課程普遍面臨著一些問題,如課制僵化、師資配置不當、學生缺乏回饋機會、或是選課不易。此外,各個科系也依其取向、定位而有迥異的狀況。當我們對自己的課程有什麼意見,卻苦無解決之道時,跳出來組成類似的課程改革或許是個方法。雖然這工作不容易,卻並非遙不可及,眼前已有成功案例。

台大小劇場的年度盛事:戲劇學系畢業製作

◎會計一 李浩詮



第11屆畢製《酷刑備忘錄》海報(圖片來源:製作團隊官方網站)


   1999年,台大戲劇系學士班成立,直到2002年才有了第一屆戲劇系畢業製作。歷年來不僅在劇本選擇上跨越文化隔閡,廣泛取材,透過劇本想探討的主題 更是深刻而多元。以近五年為例,第七屆作品《話》劇本由澳洲劇作家Andrew Bovell所著,劇中藉由演員們你一句我一句的對話,提出愈熟悉的彼此愈容易陌生,人與人關係易建立也易崩潰的概念。第八屆作品《六度分離》源於美國劇 作家John Guare,探討隨著科技發達,社群網站興起,人際連結看似簡易且緊密,實際上卻是更疏離。第九屆作品則將美國劇作家Terrence Mcnally作品《獵男俱樂部》搬上舞台,從一個異性戀男人闖入同志社會為契機,帶領觀眾看到男主角對於同志的從厭惡、歧視,轉變為了解並進而支持甚至 認同的過程,給予觀眾不同的省思空間。第十屆畢業製作選擇了澳洲劇作家Alma De Groen的作品《窗影下的女人》,運用了電影裡蒙太奇的手法,帶領觀眾來回穿梭在「1950年代的俄國」與「未來世界的澳洲」的時空裡,透過劇中人物的 經歷來探討隨著時間嬗遞,藝術與文學以及人生存於世的核心價值改變。

 直至今年,第十一屆畢業製作,《酷刑備忘錄:論刑求為何不妥及愛它的何許人也》改編自美國劇作家Christopher Durang的作品,藉由劇中角色鮮明的性格,呈現出後911時代美國人對於文化衝突各種不同的表現。同在這個校園裡的你,或許會想問:「911?為什麼 要搬演一個關於後911事件的故事呢?」或者,也許你一直都對「三更半夜系館居然都還燈火通明,不知道在裏頭忙些什麼?」的戲劇系同學深感好奇,究竟,舞 台前後的人生是怎麼回事呢……

《酷刑備忘錄》劇本和它的劇作家

◎中文三 張乃文

 

  談及「酷刑」圖像,很難不聯想到關塔那摩監獄虐囚案,或者近年層出不窮的持槍濫射事件。舞台上具象化的呈現,不外乎鋼鑄建築、槍管、恫嚇、子彈、鮮血、恨意、冰冷,還有最終不可避免的傷亡。

    2009年,當《酷刑備忘錄:論刑求為何不妥及愛它的何許人也》的原著劇本Why Torture is Wrong, and the People Who Love Them 在美國上演前後,發生賓厄姆頓槍擊案,與中情局虐待被拘捕者的事件;這或許只是時間上的巧合,但當我們想到更早之前,發生在維吉尼亞理工大學的掃射案,還有今年十二月十四號康乃狄克州的桑迪胡克小學憾事,這類事件已不再是突發的個別案例,而成為人們必須正視的暴力議題。

     活躍於外百老匯的劇作家Christopher Durang,以「暴力」入戲,似乎也不是偶然。這位成長過程恰經歷越戰的耶魯大學戲劇碩士,擅長以瘋狂荒謬的黑色喜劇手法,探討從文化、宗教,到虐童、 性別等眼花撩亂的主題,大膽觸碰社會大眾心知肚明,卻避而不談的禁忌。儘管題材不討喜,光看劇目簡介的關鍵字,便可能讓任何神經纖細的觀眾為之卻步,但秉 持一貫諷刺的精神,都藍總有辦法「在探討嚴峻主題時讓人笑到岔氣」。

     劇作家在《酷刑備忘錄》之中,創造出一個脾氣如著火的汽油桶、面孔神似中東人的男性,當然不是巧合。十一年前的九一一事件,「反恐戰爭」如火如荼的延 燒,布希政府打靶的敵人,正是中亞臉孔。藝文界回應這個事件,除去主流以「反恐」背景為題材,展現陽剛氣質的動作片,也有企圖扭轉西方世界刻板印象的作 品,如《我的名字叫可汗》。另一部名為《芭樂特:哈薩克青年必修(理)美國文化》,以嘻笑怒罵的方式,放大鏡般把美國對其他世界的偏見挑出來,逐一修理, 毋寧是相關題材中,和《酷刑備忘錄》手法最接近的創作。



《酷刑備忘錄》劇照。(臺大戲劇學系第十一屆畢業製作團隊提供)

喜劇的焦慮:專訪《酷刑備忘錄》導演蘇致亨

◎社會三 吳  璠 



《酷刑備忘錄》劇照。Loenard(張智一/飾)代表影子政府刑求Zarmir(林行徹/飾)
(臺大戲劇學系第十一屆畢業製作團隊提供)


 
  《酷刑備忘錄:論刑求為何不妥及愛它的何許人也》的導演,是現在就讀台大社會學研究所一年級的蘇致亨。公演之前,蘇致亨接受意識報的專訪,訪談中戲稱自己在日常生活中就是個喜劇人物,總是「散播歡樂散播愛」,希望這齣荒謬劇能讓觀眾在笑聲之後還留下一些什麼。


 
籌備畢業製作的過程如何?



       畢業製作的流程,通常是大三下學期的時候,由學生先提三到五個劇本給由老師組成的演策會評選。接著候選的導演再從通過評選的劇本當中選一個,變成「劇本搭配導演」的組合,再由畢業班全體同學投票選定導演。 

       導演與劇本敲定之後,就要開始選設計與技術的leader、演員。大四的暑假密集地開設計會議,平均一個禮拜一次。第一步是導演和舞台組要先把舞台 發展出來──那時候舞台反覆修改了六、七次,每改一次就是一次的改頭換面,模型也得重作。等舞台大致定稿之後,其他像是燈光設計、服裝設計、音樂設計就同 步進行了。大四上學期開學之後開排,每個星期排練四個晚上,十一月之後加上周末的下午,投入了非常多的時間在這個製作上面。
 
       畢業製作對於參與的學生來說,勢必會有很大的壓力,因為這是我們第一次要獨當一面、從自己的角度來切入劇本,同時還要負責帶領學弟妹,就像當年學長 姐帶領我們那樣,這種傳承感在戲劇系是很寶貴的資產。而且戲劇系的老師跟學生是非常親密的,師生共組的團隊凝聚在一起來完成這齣劇,會形成一種革命情感!

 
       但老實說整個過程真的很崩潰啊,下星期就要公演了,我們現在超害怕有人會自殺的(苦笑)!

  
 
為什麼你會擔任這次畢製的導演?排戲過程中的心情轉折?

  
       我第一次修戲劇系的製作課,是擔任第九屆畢業製作的導演助理。印象很深刻的是,那次畢製慶功宴上,有個學長對我說,「蘇致亨你不能在戲劇系學一學就 逃跑啊!」所以剛開始被推選這屆畢製導演的時候,我儘管多少有些猶豫,還是提案了,沒想到接下來,導演選上了,演策會也順利地過了。

 
       但真正開始進入正式籌備的階段的時候,的確蠻痛苦的,會一直問自己:「當初為什麼要導這個劇呢?這個談美國刑求的劇本,究竟跟我們有什麼關聯?」我 試著一面問這個問題,一面慢慢練習去喜歡這個劇本,然後才有辦法從中看見一些比較深刻的東西,接著又會越來越喜歡這齣戲──我想這就是一個,你攪進去一件 事情之後,可以產生的正向回饋過程吧!

 
       而且整個製作的過程當中,一切的設計其實基本上都要根據導演對劇本的詮釋,來拿捏他們的設計概念,這當中就會牽涉到我們全體製作團隊對劇本的解讀。 演員方面也是,雖然我們今天採用的是一個荒謬戲的劇本,我們到底是要把它演得很可笑呢?還是我們要寫實地去演出人物的悲憤?平衡點會在哪裡?比方說像我們 看「豆豆先生」,他連開個可樂瓶都會發生一連串無法掌控的事情,我們看著他很真實地在受苦而笑了出來。喜劇往往就是如此:我們進戲院看別人受苦而覺得喜 感。所以,要演出、編導一齣喜劇,怎麼樣才能讓演員不需要刻意做什麼來搞笑,反而是真實地去相信那些荒謬的情節,然後又能看起來有「笑」果,這是我們大家 現在很努力想把握的平衡吧。不過當然,工作團隊裡還是會有一些解讀上的衝突,導演就是負責從大家的想法中做取捨和協調,將大家想出來的元素共同拼湊成我們 想傳達的故事。


 
怎麼看待這齣劇?

 
       這齣戲的劇情是,女主角Felicity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被迫與暴力、看起來沒什麼經濟基礎的中東男人Zamir結婚,被迫帶他回家見爸媽。這個安 排就好比,一夜之間兩架飛機就撞上雙子星大樓,帶給美國人劇烈的衝擊。而Felicity的媽媽Luella是個瘋瘋癲癲,把生命重心寄託在劇院的人;爸 爸Leonard則非常保守、排外,看到Zamir就想把他槍斃。這說的就是在美國911事件發生之後,有些美國人變得像劇中的爸爸一樣變得激進、保守、 暴力;另一派人就像媽媽一樣,非常逃避主義,覺得什麼都不要管,只要躲起來好好生活就好了。

 
       然後,Leonard開始懷疑Zamir是恐怖分子,派了女特務Hildegarde去跟蹤他。當時Zamir其實剛剛出獄,迫切需要工作機會,因 此正在跟一個拍A片的牧師Mike,談參與拍攝一個叫《驚爆》的A片計畫。女特務Hildegarde竊聽到之後,以為《驚爆》是一個恐怖攻擊的代稱,就 把這個情報回報給Leonard。Leonard把Zamir囚禁起來,刑求過程中把Zamir的三根手指頭和一隻耳朵都割了下來。直到這個時候女主角已 經非常崩潰,不懂為什麼這一切會變成這麼悲慘的結果?她跳出戲外,想要重演這齣戲,最後劇作家真的給了她一個比較好的結局。

 
      整齣戲聽起來就是非常荒謬,最後還有一個相當美國式的happy ending,我們一開始非常的不滿意,尤其是這個happy ending。但後來我想這齣戲想要表達的是,就算是happy ending,也是一個幻想中才能發生的事情。大家都知道只有戲才有倒轉的可能,那走出劇場,沒有這個劇場幻象之後,我們要怎麼重新面對現實?這是劇作家 丟給我們的問題。

 
       至於那個不同於爸爸、不同於媽媽的女主角Felicity,在時空倒轉的幻想裡面她選擇重新去認識Zamir這個人,無非也是在談,我們這一代的人,該如何去擺脫上一代的紛爭,去同理別人、共同生活?

 
       那麼這齣戲跟台灣觀眾的關聯到底會是什麼?《酷刑備忘錄》也談到以Leonard為代表的「影子政府」的暴力,這種暴力作為「合法化的暴力」,如何 去懲治那些「非法的暴力」、或是根本不算暴力的人或事(如拍A片的計畫)?而這種合法暴力與非法暴力,其實在台灣也看得到。我們生活在國家的合法暴力之 中,像二二八、白色恐怖、江國慶案等等都是明證。如果我們把「酷刑」談得再抽象一點,日常生活中很常見的言語暴力、歧視、父母對子女過度的關懷等等,這些 事情偏離了我們初衷,導向了不在我們意圖之內的各種形式的暴力。

 
       我想我之所以會喜歡這個劇本是因為,它明明就是要談非常嚴肅的議題,但卻可以用非常笑鬧、荒謬的方式來談,而不是冷冰冰的教條。




《酷刑備忘錄》劇照。左為女主角Felicity(游以德/飾),右為男主角Zamir(林行徹/飾)(臺大戲劇學系第十一屆畢業製作團隊提供)

 

怎麼看待戲劇與社會的關聯?怎麼看待戲劇學與社會學?
 
       劇場和社會學對我來說,就是兩個不一樣的戰鬥位置吧!社會學給的養分,我們可以透過各式 各樣的方式呈現出來,像我現在在唸的是社會學研究所,當然主 要就是透過寫論文來深入挖掘一個議題,然後可能再經由社會運動或者書寫的方式傳遞給別人。而如果是在劇場的話,戲劇最獨特之處,就在於它是用說故事的方式 來讓人潛移默化地感染到一些東西吧。 

 
       說到劇場,我覺得台灣的劇場從過去到現在,有過一段很興盛的時期,都是政治性、實驗性很高的創作,這些能量一直到現在都還有,但是現在到底有多少人 會進劇場看戲呢?進劇場的人想要得到的東西是什麼?我想這的確應該要回到戲劇跟社會的關係。一種說法是,戲劇是社會的縮影、社會的一面鏡子,另一種說法是 戲劇就是應該走在社會前頭帶領大家反思一些議題,這兩種路線都有人在做,我也同意這些都是戲劇的功能。但是對我來說,戲劇是短時間內讓一群人齊聚一堂,共 同來同理一件事情最好的方式,不論是經由看悲劇而對處境堪憐的人更能同理,還是說在看喜劇的笑聲中,發現生活中的有些事情好像不太對勁。我覺得這些都是很 好的方式,來感染那些平常不會接觸這些議題的人。或者換一個角度想,像我剛開始學社會學的時候,好像都會粗淺地想像有個萬惡不赦的資本家作為要對抗的大魔 王,但是學戲劇的第一課就是,假如今天你要扮演反派角色,你不能打定主意「我要演壞人」,那一定會很不像「人」啊!每個人都會有他個人的目標、障礙,作為 演員我們必須去揣摩「他會怎麼思考他的世界」。學戲劇給我的最好的養分就是,不要對事情太倉促地下判斷,而要從每個人的角度去理解。

 
       像我們那些分析和批判都是很冷靜的文字,有時候不太能打動人心,那如果我們能好好地說一個移工的故事、好好地呈現一個社會底層的人在人生中撞來撞去 的故事,觀眾就能夠從具體的人物身上看到背後有可能影響他的社會結構。而當我們能夠站在別人的角度去想的時候,才可能進一步去談「改變」。而且劇場在現場 能給人的震撼力往往是很當面、很直接的,它的衝擊力會更大。我想這也是我在學戲劇的過程中最大的收穫:如何跟別人溝通。準備一齣戲的過程中,工作團隊彼此 之間意見的拋接、我們的身體語言、想表達給觀眾的想法,以及如何讓觀眾能馬上意會到我們想傳達的東西,都是舞台前後我們反覆練習的主題。

 
       過去我導過幾齣喜劇,曾經想過假使我們像很多其他同樣談暴力的戲劇一樣,只是活生生地給觀眾看那些很殘忍的影像的話,一開始觀眾可能會覺得很震驚很 生氣,但看久就容易麻木或無動於衷,甚至不知道可以怎麼去行動。所以這次我想應該要換一種方式去挑動大家,用更多的笑聲去刺激觀眾,希望這個笑聲可以帶給 觀眾一些「什麼」。但當然我也會擔心,如此一來這齣戲最後也可能被大家當成純粹的鬧劇,笑完之後什麼也沒有留下。

 
       這種「喜劇的焦慮」,我想是很多劇場人都會有的──關於劇場到底可以給觀眾留下什麼、給社會帶來什麼?喜劇存在的意義究竟是什麼呢?我想這是社會系出身的通病吧(笑),我總是會持續問自己說,「我有沒有偏離我一開始做這件事情的初衷呢?」


 


《酷刑備忘錄》劇照。Felicity(游以德/飾)請求時空倒轉,一切重頭來過(臺大戲劇學系第十一屆畢業製作團隊提供)